第十讲 入世苦行和理性化
(第二卷第一章)
宗教与理性的关系
一般认为,理性与信仰是不相容的。国人从五四运动以来一直对宗教有批判。和理性有关的词汇包括科学技术、逻辑。
回顾18世纪启蒙运动的宗教批判:
-霍尔巴赫(1723 - 1789):“基督教依靠的是欺骗、无知和轻信。”
-狄德罗(1713 - 1784):“上帝是没有的;上帝创造世界是一种妄想。”
-伏尔泰(1694 - 1778):“假如上帝并不存在,那就必须把祂造出。”——宗教仅在道德问题上是有用的。
世俗化
•世俗化(Secularization)命题
宗教衰弱-消亡(decline of religion)
社会分化(institutional differentiation)
信仰私人化(privatization)
•世俗主义(Secularism):意识形态-特定的历史观
•基本假设:现代性与宗教不相容
[例子:1804.12.2拿破仑的加冕典礼上,从主教手中夺过皇冠,自行加冕。象征世俗政权的合法性不再需要教会授予。]
第一卷中韦伯的论证线索
-出发点:奥芬巴赫的发现:天主教徒和新教徒经济-职业的差异;排除“俗世享乐”说(第一卷第一章)
-资本主义精神:反传统主义;职业义务vs.营利欲;经济理性主义(第一卷第二章)
-职业观的研究:路德 vs. 加尔文;加尔文派和资本主义精神的内在关联(第一卷第三章)
-总问题:理念如何在历史中起作用?——宗教信仰如何影响经济制度?
苦行基督新教的历史担纲者:
•苦行基督新教的历史担纲者:17世纪西欧的加尔文派(Calvinism)
•虔敬派(Pietism):集中于德国虔敬派
•(盎格鲁萨克逊的)卫理公会(Methodism)
•从再洗礼派(Anabaptism)运动中生长出来的诸教派:洗礼派、门诺派、教友派
这些教派在历史上很难加以区分,相互影响非常多;韦伯将加尔文派作为最为典型的苦行教派
清教派(Puritanism)-担纲者(承担者Träger)——关联:方法论上的个人主义
“我们所关切的并不在于当时的伦理纲要在理论和官方形式上教了些什么的问题……我们关切的毋宁完全是另外的一回事,亦即:洞察那些经由宗教信仰与宗教生活的实践而产生出来的心理动力,此种心理动力为生活样式指定了方向,并让个人固守这样的方向。只是,此一动力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发源于宗教信仰观念的特性。”(第75-76页)
理想型的方式
加尔文派的特征:
神恩蒙选(Gnadenwahl/ election of Grace);
预定论(预选说/前定论)(Prädestination/Predestination):“预先所定下的人又召他们来。所召来的人,又称他们为义。所称为义的人,又叫他们得荣耀。”(罗马书8:30)
预定论的圣经来源:
“就如神从创立世界以前、在基督里拣选了我们,使我们在他面前成为圣洁,无有瑕疵。又因爱我们、就按着自己意旨所喜悦的,预定我们借着耶稣基督得儿子的名分、使他荣耀的恩典得着称赞;这恩典是他在爱子里所赐给我们的。我们借这爱子的血,得蒙救赎,过犯得以赦免、乃是照他丰富的恩典。这恩典是神用诸般智慧聪明,充充足足赏给我们的,都是照他自己所预定的美意,叫我们知道他旨意的奥秘。”以弗所书1:4-9
加尔文主义预定论的表述:1647年《西敏寺信仰告白》第3章第5条
“在人类中蒙神选定得生命的人,是神从创立世界以前,按照他永远与不变的目的,和自己意志的隐秘计划和美意,已经在基督里选了他们得到永远的荣耀。此选定只是出于神自由的恩宠与慈爱,并非由于神预见他们的信心、善行,或在信心与善行中的耐久性,或以被造者中其他任何事,作为神选定的条件或动因,总之这都是要使他荣耀的恩典得着称赞。”(第75-76页)
预定论的神学基础:
基督教的超越“神”:全知(omniscience);全能(omnipotence);全在(omnipresence);至善(omnibenevolence);超越(transcendent);绝对(absolute)
奥古斯丁:神的“奥秘旨意”
“双重的神”(参见第81页注20):三位一体的内在张力:旧约中的神具有极大的权威,随意毁灭一个城市;新约中的耶稣就更接近于一个人——加尔文更为着重超越和绝对的神——拣选的绝对权柄是在神,而不是在人
“可怕的裁定”(decretum horribile):
“并非神为人而存在,反倒是人为神而存在,并且,宇宙万象……若有什么意义可言,也仅止于作为神荣耀自己尊高的手段而已。……我们所知唯有:部分人得永生,其余的注定死。若设想人的功或过参与决定此种命运的作用,也就是说认为,神自亘古以来所绝对自由地决定的旨命会受到人的影响而有所改变,这无非是痴心妄想。……自亘古以来即按全然不可思议的旨命,指派了各人的命运,并支配了全宇宙的一切枝微末节。既然神的旨命确固而无可变更,神的恩宠,在他所赐予的人身上不可能失去,如同那些被他拒绝的人之不可能获得。”(第82-83页)
“空前的孤独感”
“对宗教改革那个时代的人而言,人生最重大的事莫过于永恒的救赎,如今就此他只能独行其道,去面对自亘古以来既已确定的命运。没人能帮助。”(第83页)
牧师、圣礼、教会都无法帮助个人
现世的祛魅(Entzauberung der Welt/Disenchantment ofthe world)
“打从古犹太先知开始,再结合希腊的科学思潮,拒斥一切巫术性的救赎追求手段为迷信与亵渎,乃是宗教史上的伟大过程,亦即现世的祛魅在此走到终点。……凡是神决定拒绝赐予恩宠的人,不但无法用任何巫术手段来获得恩宠,甚至任何手段都不管用。”(第84-85页)
后果:清教徒否定感官-情感的要素
个人主义的起源
“专一信赖神的最极端形式”
现世的目的:
“现世注定是为了——而且只是为了——神的自我光耀而存在,被神拣选的基督徒的使命,而且唯一的使命,就是在现世里遵行神的诫律,各尽其本分来增耀神的荣光。但是,神要的是基督徒的社会事工,因为,他要社会生活形态按照他的诫律,并相应于此一目的而被组织起来。卡尔文派信徒在世上的社会活动,单只是‘为了荣耀神’(in majoremgloriam Dei)。所以,为了此世的整体之生活之故而从事职业劳动,也就带有这种性格。”(第89页)
由此产生了对“救赎确证”的疑问:“我是被拣选的吗?而我又如何能确知这拣选?”(第90页)
两种劝告的出现:
“其一是,每个人都有义务相信自己是选民,并且将任何怀疑都视为魔鬼的诱惑而加以拒斥,因为缺乏信心就是信仰不足、亦即恩宠作用不够的结果。使徒(保罗)要人‘坚守’一己召命的劝戒,在此被解释成个人有义务在日常生活的斗争中赢取自己已得拣选与义认的主观确认。”
ð资本主义英雄时代的钢铁般坚定的清教徒商人
“其二是,谆谆教诲人要以孜孜不倦的职业劳动来作为获得那种自我确认的最佳手段。这样,而且唯有这样,才能消除宗教的疑虑,并且带给人恩宠状态的确证。”
(第92-93页)
由此产生了系统的生活方法
比较天主教和新教的救赎观念:
“……卡尔文教徒的救赎——正确的说法应该是救赎的确信——是自己‘创造’的。然而,此种创造不可能如同天主教那样,借着个别的善功的慢慢积累而形成,而是要在时时刻刻都面对被选或被抛弃的、有系统的自我检视下形成。”(第97-98页)
“卡尔文派的神所要求于其信徒的,不是个别的‘善行’。而是提升成体系的圣洁生活。”(第100页)
塑造出笼罩整体生活样式的一套首尾一贯的方法
Methodist
理性化-禁欲
“‘圣徒’的生活绝对只追求一个目标——救赎;但正因如此,在此世的生涯便彻底地被理性化,并且完全被增加神在地上的荣耀这个观点所支配。‘一切都是为了增加神的荣耀’(omnia inmajorem dei gloriam),此一立场从来没有人比他们更认真地奉行过。唯有借着不断恒常反省来引领生活,方能克服人的自然状态……此种理性化,给改革派的虔敬一种独特的禁欲性格……”(第101-2页)
僧侣和清教徒的禁欲
僧侣的禁欲:
“克服自然状态,让人摆脱非理性的冲动与人对俗世与自然的依赖,使人服从于有计划的意志的支配之下,不断自我检视一己的行为且审慎思量自己行为的伦理价值……”(第102-3页)
“积极的自制”(selbstbeherrung/ self-controlling)
清教的禁欲:
“此种禁欲的目标在于,使人过一种警醒、自觉而明彻的生活,而其最迫切的课题是去除无拘无束、本能的生活,最重要的手段则是让信徒的生活样式有秩序。”(第104页)
“宗教改革的意义乃在于,此后任何一个基督徒都必须是个僧侣终其一生……”(第106-7页)
小结(参见145-146页):恩宠拣选的身份
无法凭借任何巫术、圣礼、忏悔或善功获得
唯一保证:证明自己的行为举止不同于“自然人”
结果:要在生活样式里讲求方法地审视自己的恩宠状态的动机,以及将生活禁欲化的驱动力。
理性地建构自己的生存:“着眼于彼世而在现世内进行生活样式的理性化,这是禁欲的基督新教的职业观所造就的结果。”
“基督教的禁欲,起初是逃离俗世而隐于孤寂,虽然也从修道院里伸手,借由教会来支配其所弃绝的俗世;不过,对俗世日常生活自然天成无拘无束的性格,却也大体上任其自由。如今,此种禁欲则封起了修道院的大门,转身步入市井红尘,着手将自己的方法论灌注到俗世的日常生活里,企图将之改造成一种在现世里却又不属于俗世也不是为了此世的理性生活。”(第146页)